“出发那天，我们了树叶面，在包里放了一小盒梅子饭当宵夜，趁着夜色就溜出了村子。树林里漆黑一片，伸手不见五指，他胆子小，一路上都紧紧抓着我的手，把上那件浆洗得发白的旧浴衣袖子都攥出了深深的褶痕。天太黑了，谁也没注意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从山脚下的鸟居算起，我们走了很久很久。穿过了荒无人烟的郊野，终于踏进了……城市的地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夜晚的城市只有一些区域亮得刺眼。霓虹灯招牌闪烁着暧昧的光，空气里飘着烈到呛人的劣质香水味。穿着暴的女人站在街边，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路人。当她们的目光扫过我们脸上那幼稚的树叶面时……”  他顿了顿，“他害怕极了，整个人都缩在我后，像只受惊的小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但我不怕她们，我拉着他，目不斜视地穿过那片弥漫着刺鼻香味的区域，只想快点离开。等冲出来，呼到稍微正常点的空气时，才发现我们迷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水泥森林比真正的山林更让人晕转向。我照着本子上记的地图走，可眼前的街和高楼跟我画下的线条完全对不上号。我努力安抚他，但自己心里也越来越慌。路上空的，只有我们两个从山里出来的孩子，像两只闯进了巨大迷的小动物，茫然地在钢水泥的冰冷隙里乱撞。这城市太大了，太冷漠，轻易就把我们困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最后，实在走不动了，我们在一栋很高很高的写字楼门口坐下，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幕墙。天边开始泛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错过了烟火大会。他捧着我带的梅子饭，低着，一点一点地吃着，可我知，那味一定……味同嚼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湖风过，带来一阵凉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一刻，我突然站起来。我对他说：‘走！我们去看日出！’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还没反应过来，就被我拉着，悄悄溜进了那栋金碧辉煌的写字楼。里面的一切都闪闪发光，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奢华。我们懵懵懂懂地进了电梯，看着光亮的金属门映出我们两个，灰扑扑的，带着树叶面的倒影。电梯一直往上，一直往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源稚生深了一口气，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一刻的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，巨大的风猛地灌进来！几乎把他得后退。他紧紧抓住我的胳膊，从门里向外望去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看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太阳还藏在地平线下，但无数金色的光已经从高楼大厦的隙里了出来，风卷着微尘，那些光里仿佛有颜色在动。我们站在那栋最高的大楼上，脚下是无数的楼宇，像臣服的巨人。那缓缓升起的朝阳……简直像是专程来为我们加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微微仰起，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高的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风很大，把我脸上的树叶面走了，飞得无影无踪。但那一刻，我久违地感到了轻松。好像风真的把我托举了起来，我也长出了翅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源稚生沉默了几秒，似乎还能听到记忆中那个紧挨着自己，带着颤音却无比清晰的感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靠着我，喃喃地说：‘哥……好漂亮。’”

        湖风静静地着，将他最后的尾音散在夜色里。他沉默下来，目光再次投向浩渺的湖面，但眼神似乎还停留在那个遥远清晨的楼。

        商征羽没有立刻说话。他能感受到这段回忆对源稚生的分量——那是一个哥哥拼尽全力，用日出替代烟火的带着孤勇与温柔的梦。他静静地站在源稚生边，让这份沉默的陪伴，入芝加哥湖畔的夜风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侧过，目光落在源稚生被光影勾勒的脸上，那清俊的轮廓此刻显得有些寂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稚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商征羽打破了沉默，音量不高，却异常清晰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
        源稚生微微动了一下，从回忆的深潭中稍稍抽离，目光转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商征羽没有看他，依旧目视前方，仿佛在对着芝加哥的夜空宣告：“等我们把诺顿馆彻底收拾得像个人住的地方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顿了顿，语气变得轻松却无比认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