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面对时间就像面对敌人,
时间让他的瘤扩散转移,让他成一个废人,
而迟早,迟早时间会让他成为一条直直躺在病床上的尸。
「我去向护理站借轮椅。」
推轮椅到中庭散心,可以感觉出立花的重又变轻了。
我们在树荫下静静待了很长一段时间,几乎没有交谈,祇是透过凉荫,
去看那蓝得刺眼的天空,那些阳光,穿透了阴影的阳光。洒在我们肩膀上。
我握着他的手,静静站着不知有多久。
一个疯狂的想法闪现在脑际,有如一场火,在衣襟突然燃烧起来的大火。
我想推着他,在风中跑起来,离这个巨大高耸的白色牢笼远远---
甩开疾病,甩开令人作呕的态
灌食品,甩开书写在病歷上的墨跡,
挤入纷扰而温的世界,像一颗石
被掷入最深的水里,静静穿过。
回到我的房间,躺在充满日照的窗旁,我会亲吻立花的脸颊,好像他还健康。
然后两人像蝉壳一样倒下来,彷彿被入一个黑
,
疲力尽倒
便睡。
病里倒数的时间不再是我们的敌人,我们不再对黎明的来临怀恨。
北原白秋(kitaharahakushu1885~1942)有一首短歌是这样:
我的内心里
有种类似运河的
东西在黄昏
一个梦,柔易碎
沿着溪河在漂
这段漫长的折磨,漂到最后的尽
会是怎样?
我不敢轻想。
癌细胞持续扩散,将立花囓咬得瘦弱。
无论怎么悉心照顾,状况仍是恶化了。他总是在吃药后,陷入冗长的睡眠。
短暂的清醒时间,坐着五分鐘便开始,睡着的那一侧水
,手脚也是。
终于连坐着也会不舒服,立花说,他感觉骨到腰间似乎要断裂了。
最后祇能侧入睡,因为罹患癌症、积满恶水的肺
,祇有侧睡能顺利呼
。
偶尔立花半夜会坐起来,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墙角,喃喃梦囈,
我费尽心思倾听,怎么也无法听懂。
深夜里,就像是有人在跟他对谈一样。
是亡魂要拉他离开吗?
或许在那角落,有秋叶,有堇,有我的母亲?
那景况令我骨悚然。
该不该看着他走,让我很挣扎。听见一个人的死讯是一回事,
亲眼注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病魔乾,被死亡俘虏是另外一回事。
我胆子再大,也会怕。我怕我捨不得。
我怕我会在应该要支持他、让他平静离去的不该哭泣的时刻,站着像个痴人,
泪满面,而之后没办法好好地支撑这一切。
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状况很健康平衡的人。不知
面对这样的场景,
会带来什么样的衝击。
病魔压得立花极为疲惫,沉睡时间极长,像睡美人那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