熱水、名字、乾淨的衣服、拉好的被子、橘黃色的燈,那些東西,都是夢。
鄰居說,爺爺早上倒垃圾的時候倒下了,送醫院時就沒了。
後來我學會自己煮粥,煎荷包,還會幫他準備早餐。
男人嘖了一聲:「死老頭也不早點交代清楚,還得再這麻煩。」
我站到牆角那塊舊地毯上,腳邊還是我離開前畫的那些食物。
爺爺還會說:「你喜歡什麼就畫,不用畫得像不像。」
冬天時,爺爺的床墊底下會放電熱毯,他睡前會幫我把被子掀開讓熱氣跑出來一點,然後幫我蓋好。
夢醒了,就什麼都沒了。
後來有人來接我走。問我爸媽在哪、問我要不要打電話。我說不出話,也沒人等我開口。
「今天是你生日喔。」他笑著說。
我愣了一下。爺爺把碗放下,從桌邊拿出一細蠟燭,插在
上,點燃。火光
了一下,照得那碗麵看起來很亮。
但那是我第一次知,原來有人會記得我出生的那天。
他教我怎麼洗米,怎麼加水,還教我什麼叫小火、什麼叫悶煮。
我又回到了那棟黑房子。
我盯著畫裡的那碗湯看了很久,肚子忽然又餓了。
那天放學回家,天氣還有點冷,一進門就聞到麵湯的香味。爺爺穿著圍裙,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麵走過來,裡面有青菜、荷包、還灑了蔥花。
「睡前不能太熱,不然會汗。」他說,「但腳得
,不然會長凍瘡。」
一年後某一天,我放學回來,發現家裡空無一人。
就好像那一年本不曾存在。
那些畫都褪色了,紙角被蟑螂咬過,邊緣起了。
起,一張張紙慢慢佔滿牆,五顏六色的。
從那一年起,我第一次開始認得「季節」,不再只是天氣的變冷或變熱,而是:冷的時候有人幫你蓋被子,熱的時候有人會煮甜的湯給你降溫。
夏天的時候他會煮綠豆湯,冰在瓶子裡。我有一次喝太快被嗆到,他拍著我的背說:「慢一點,沒人跟你搶。」
他說:「長壽麵,吃完可以長得又高又壯。」
我覺得也許有一天我真的可以靠自己活下去。不是靠施捨,不是等人餵,而是靠自己動手,出可以吃的東西。
然後他轉頭對我說:「進來站那邊,別跟個門神似的擋在門口,廢物!」
我第一次煎煎糊了,鍋底都是黑的,但他只笑了一下,還吃了一口,說:「沒關係,下一次就不糊了。」
我坐下來,小聲說了聲謝謝。那天沒有糕,沒有禮物,只有那一碗熱湯麵,跟一
微弱的蠟燭。
「男人要會煮飯,肚子餓的時候自己能顧自己。」爺爺這樣說。
原來我的東西不是垃圾,不會被丟、不會被踩,而是「值得留下來」的。
那一年,我還第一次過了生日。
就好像我從來沒離開過一樣。
我以前從來不知,睡覺可以這麼舒服,不用穿著全
的衣服縮著躺在冰冷的地板角落。
門打開時,女人正在指甲油,男人坐在沙發上翻帳本。
看到我,他們皺了皺眉,女人說:「怎麼又回來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