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尔在水中吐出一串气泡，慢慢地摆动四肢，向上游去。哗啦一声，她破水而出。发梢甩出的水珠在初升的朝阳下划出一短暂的彩虹。

        对岸的银骑士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长角长尾巴的家伙手上拿着一支细长矛，脚边不远的地面上，随意丢放着几个简陋的木桶，里面……堆积着十几二十条还在痛苦翕张着鳃盖的鲜鱼，有的过于硕，鱼尾甚至溢出了桶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姿态安静得如同湖畔一尊被遗忘已久的雕塑，只有偶尔轻微调整矛尖下扎角度的动作，才出丝丝活气，证明那沉重的铠甲下并非虚无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伸出手，看着金色的光芒从他指中穿梭，然后仰起，感受阳光在他上留下的温度。

        当那被陌生情绪引爆的、本能的慌乱感，终于在冰冷的水压和瀑布的轰鸣下逐渐沉淀稀释时，一更为纯粹且强烈的情绪从心底浮了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赤的双脚踩上冰冷腻的水边卵石，就在她低用力拧绞那一凌乱卷曲的发时，眼角的余光无意间，掠过了对面的湖岸。

        紧接着，他抬起双手，慢条斯理地解开固定着盔的卡扣。

        晨风过，撩起他那团火焰般的短发，但不动那双深渊般的眼眸中的凝视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有一旁那更加磅礴有力的声响，是瀑布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捕鱼……吗？

        它日夜不息地轰鸣着，那均匀、有力的声响，带着一种原始的自然力量，有力地冲刷着她脑中纷乱如麻的念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的他，似乎本不在意梅尔的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背影刚消失在树丛拐角，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的一刹那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她懒得去探究一个怪人是否依旧古怪——反正，这份安静正合她意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天晚上如影随形、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得发凉的目光，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    世界被隔绝在了水面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明一耀眼的银甲，却散发着一种与光芒格格不入的、死寂气息，像一凝固的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，他的目光慢慢移下来，如同两无形的、凝固的枷锁，牢牢地锁死在梅尔消失的方向。

        那肤质地，是烟呛染成的、混合着糙灰烬颗粒的诡异暗色，在光线照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、介乎岩石与木炭间的质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嘿，安妮，想下去试试吗？”推搡着，嘻嘻哈哈着，她们清脆的笑语声随着她们收拾，渐渐飘远。

        梅尔拧着滴水的发，她最后朝那个银色影瞥了一眼，对方纹丝不动，只有尾巴尖端似乎极其缓慢地在地上蹭过一段微小的距离。

        冰水包裹着她，像是无形的手挤压着里那沸腾的躁动。梅尔放任自己沉入水底更深的地方，冰冷的刺激让她混乱沸腾的思绪强行冷却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缓缓地、缓缓地，抬起了那双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姑娘们面面相觑，随即爆发出一阵清脆嘹亮、毫无恶意的哄笑。这笑声中充满了属于年轻人的生机与无忧无虑，她们互相挤眉弄眼，带着兴奋和一丝跃跃试：

        她闭着眼，水抚摸肤的感——凉，，带着细微的压力。水底柔韧水草的摇曳，指间穿行的、微小如沙砾的鱼群带来的微妙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抬起那覆着冰冷面罩的金属盔，没有立刻看向梅尔消失的方向，只是对着清晨湖面上的水雾停顿了一秒。

        盔移开的瞬间，一如同熔炉中永不熄灭的、灼烧着的火焰短发突兀地暴在晨光下，散发出刺目的色泽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哎呀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
        晨光落在他的脖颈上，一狰狞发暗的贯穿伤疤醒目地横在那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抓起岸边的裙子迅速而利落地套回冷的上，然后转，穿过稀疏的湖边灌木，朝着喧闹升腾的营地烟火气息大步走去。

充耳不闻，看也没看那几个笑容僵在脸上的女人，更懒得找寻下水的缓坡，双手将那件刚刚套上不久、还带着温的裙子从一把扯了下来，随手丢在岸边，然后“扑通”一声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开始就着清澈的湖水搓洗，洗干净后，便慢悠悠地朝着她下来的岸边游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同于任何类人族的眼白，那是重、纯粹的黑色深渊，几乎要走周围所有光线。而在这无垠黑暗的正中心，两竖立的、熔金锻造般的狭长瞳孔，锐利冰冷如爬行动物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握着细长矛的手，五指缓慢地松开、合拢，金属指套摩发出极轻微的咔嚓声。然后，他看似随意地将那支闪着幽光的矛，“嗤”地一声，深深插进了岸边的泥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