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若寧微微一怔，抬眸望他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盯著她，良久不語，眼底幽深得幾乎沉成一潭墨。許久，才冷冷吐出一句：

        「今日就到此為止——退下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語氣平靜，卻不容置喙，像是用盡力氣才壓住的情緒。

        江若寧微微垂首，行禮應：「妾告退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她轉離去時，湘陽王目光落在她背影，神色陰沉。半晌，他忽而低聲笑了一下，卻是被氣的——笑意不達眼底：「連氣人都能氣得這麼體面。江若寧，本王倒要看看——妳能裝冷靜到何時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往後數日，湘陽王未再提及立妃之事，府中氣氛反倒顯得格外平靜。直至第七日午時，正院一隅忽傳細碎動靜。

        江若寧正於偏廳修剪花卉，手持銀剪，將一盆玉蝶蘭修得姿態清婉。她素衣輕裳，袖口挽至手肘，出一截皓腕，氣質閒靜。

        忽聽院門傳來一聲低喚：「王爺回府——備茶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她尚未抬首，便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。湘陽王步入庭中，後隨一妙齡女子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女子年約雙十，一襲煙羅金繡，步履從容，儀態端方。眉目生得極好，自帶矜貴氣息，舉手投足間皆見規訓深厚，顯然出自世家大族。她瞥見江若寧，神色平和，卻不自覺地抬高下巴。

        湘陽王語氣平淡，似是隨口一提：「這位劉姑娘，乃兩廣總督劉大人之嫡女，自幼隨母在外省長大，近日返京省親。太后見她行止端方、容貌靜婉，頗為欣賞，已默許為本王正妃人選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語畢，他竟親自抬手，引劉姑娘入席，並：「既來王府，不妨坐坐，看看府中景致。今日正好，就在這廳中歇息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他未將她安置於客位，而是指向主位旁——往日屬於江若寧之席。隨即，自己於主位落座，神色如常，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掠過兩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劉姑娘抬眸望她，姿態閒散卻不失端凝，彷彿那把椅子生來就是為她而設，一舉一動都透著不費灰之力的尊貴。

        江若寧形微微一僵，便拈著衣角行了一禮，角笑：「劉姑娘貴氣人，實非凡俗之姿，王府得此佳人，當是天賜良緣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語氣溫婉，得體周全，無一字逾矩。

        劉姑娘盈盈一笑，眼眸顧盼生輝，美貌奪目，令人不敢直視。一開口，卻語中帶刺：

        「江娘子果然溫婉賢淑，怪不得王爺這般重。只可惜……如今正妃之位已有定論，在冊封大禮辦妥前，側妃之禮恐怕要讓一讓了——這等輕重，想必江娘子也是明白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江若寧垂眸欠，聲音溫和：「妾一介下人，哪敢與貴人爭什麼先後？」

        劉姑娘一挑眉，眼波笑：「今兒天氣悶熱，便請江娘子親自奉上一盞茶可好？」

        江若寧秀眉輕蹙，下意識望了湘陽王一眼。只見他低首不語，修長的手指正把玩著腰間的羊脂白玉佩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心中一疼。

        劉姑娘也望了親王一眼，目光又回落江若寧臉上，「江娘子不願？」

        江若寧終是欠應下，轉向茶几走去。她動作輕柔，拿起一旁的鎏金茶壺，纖指輕輕一旋，壺微傾，熱氣氤氳的茶水便穩穩地注入描金的白瓷杯中。

        繼而雙手托盤，蓮步輕移，行至劉姑娘前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劉姑娘請用茶。」江若寧垂眸，聲音溫順如常，穩穩地將托盤奉上，舉止無可挑剔。

        劉姑娘未即伸手，目光掠過茶盞，似在審視，又似挑剔，使得那托盤在她面前懸停良久。